AO3:Ahona_SUriel。可逆不拆互攻派,灵肉合一派,墙头cp清单详见置顶,此博不发文,仅用于交流
 

【秦时明月·卫聂卫·AU江湖】若我同行

CP方向不明,这里可逆不可拆党。

随时更新和修改。

1.架空江湖背景。虽然原著就是江湖所以可能把这个和原著分开有点困难……但这个真的是架空~所谓大秦王朝诸子百家在这里都是一个个江湖帮派,以及有各种胡编乱造,OOC大概也会不少~不适者可点右上角叉。

2.雷点警告

盖先生温和化贤惠化……

伏念X赤练雷者止步(虽然这不是主线但毕竟提到了)

为了剧情麟儿会说话,白凤美人话多了点……形象略毁注意闪避

3.自娱自乐的傻白甜,认真你就输了

已完结,更新链接:https://ahona-amethyst.lofter.com/post/3fd824_7bab3c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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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月色朦胧


  “醒了?”


  铺着稻草的木板上,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本能地想要坐起,却被一双手温和有力地摁住躺下去,随后一只手搭上少年脉搏为他诊脉。视线终于清晰了,映入少年眼中的,是一位衣着麻布衣衫,却有着极为不凡气质的男人。


  “叫什么名字?”


  这人的嗓音沉稳温柔,让人入脑难忘。少年开口,却因昏迷多日而显得意外嘶哑:“天明,荆天明。先生是……”


  “盖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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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中秋,一年前九月初六与大叔盖聂的初逢,在荆天明回想来,仍如昨日一般历历在目。怕是一辈子都不得模糊半分了。


  刚在山林里他凭借自己的机巧成功打到了一只山鸡,此刻心里别提多高兴。大叔和自己生活在偏僻小村里,大叔是村子里唯一的私塾先生,不爱出门,教完书在院落中除了看书就是种菜,要么是接见前来寻求解疑的村民,他能准备的菜肴自是素得可以。天明不知多少次暗叹大叔一手好厨艺,做来做去都和青菜做了伴。于是天明经常在完成课业后,独自或者约几个同村伙伴外出,但凡下湖可以摸鱼摸虾,进山可以打山鸡兔子,盖聂因了天明还在长身体,也默许了他的所为。

  天明高高兴兴走在回村路上,步调欢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啊,天气真好!!”


  天明是个元气少年,骨子里的乐天派让他整日看上去都快活无忧,没有人想到这样一个阳光快乐的少年,自幼双亲亡故,10岁又遭逢动乱被迫漂泊流浪,因饥寒交迫倒于路边,被人捡回来收养。捡回他的人自然是盖聂,那日他与天明提起,本来心中很是担心孩子会受不了,却不想天明笑着扑过来:

  “捡到我是大叔好福气哦~以后天明就跟着大叔,跟一辈子。”


  跟一辈子,与一个收养照顾了自己不过几天的陌生人,看似轻易地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跟一辈子。

  盖聂感觉衣袖上透过温湿,孩子在他怀中忍不住抽噎,最后睡去。


  一句无师自通笑闹一样的“大叔”,解了盖聂很头疼的称呼问题,也就随着天明这么叫去。一年下来,两个人之间竟是如师如父了。


  “大叔——”飞奔进了自己和大叔同住的幽静小院,天明便亮了嗓子,惊得树上鸟儿“扑棱棱”地飞起来。


  “大叔你看,我带了山鸡回来!!今天有口福了!!”


  饭桌上,天明一边狼吞虎咽大嚼鸡肉,一边兴高采烈地给盖聂讲述自己一天见闻,盖聂微笑着听,时时搭两句话问点什么。

  天明看着盖聂麻布衣衫下匀称高大的好身材,话锋一转:“大叔自己做菜那么素,怎么有这么一身好身材的啊!天明长大了也要成大叔一样!”

  盖聂一怔,苦笑一下:“好好锻炼,你以后身材也不会差的。”

  “嗯嗯……”咽下嘴里的饭,天明继续道:“邻村的伙伴们都说很羡慕咱村,想来找大叔你读私塾。”

  “嗯?”

  “别的私塾老师哪有像大叔你这样又帅又高,还年轻又博学的,风度翩翩温和优雅。人好,价钱公道。哎呀,好处我都说不过来了。”天明吃得心满意足,一脸崇拜地看向盖聂。后者见他没有追问自己的过去,也就暗暗松口气,不语,两人一同收拾起碗筷来。


  晚上,盖聂替熟睡的天明掩了房门,月色正好,轻风捎带起几片树叶,一根白色羽毛在空中打个旋,逆不过风,悄然飘去。


  天明,你可知,你的大叔有很多事,是不欲你知道的,你不该与那些有任何关联,你不知道一年前遇到你时你的大叔刚经历怎样一场悲恸,他已死,就让我盖聂的过去,一并与他陪葬,从此,带着两个人的份,好好活着。    


  盖聂在院落中站了半晌,终于,一个身影以绝佳的轻功落于地上,扯去披风,月影里来人的容貌是不染纤尘的精致,唇边疏懒的笑意更是带着说不清的神秘与骄傲:

  “盖聂,你倒是好生活。”


  盖聂蹙紧了眉,眼神变得深邃寒冷。足够了解他的人会知道,此刻发生的情况定是他意料之外。


  “你真让我惊讶,我做梦也想不到,堂堂盖聂,竟然最后选择栖身在这等小山村,从此心灰意冷地过下去。”


  “……”盖聂沉默,良久他开口平静道:“白凤,我会带着他的份,好好活下去。”


  “我真是该说你什么哟。”出尘的男子骤然敛了闲散,狠了声音,字字满含尖锐的嘲讽:“真是好笑,盖聂,你带着他吗?你知道他葬于何处吗?你身上带着他的骨灰吗??盖聂,徒担剑客名头,今夜我白凤可真是领教了。”语毕,天空盘旋着的一只雪白大鸟飞下来,轻盈落在白凤身旁,白凤转身便要离去,身后忽然平地起风,袭来一阵杀气,和盖聂不容违逆的冷硬声音:

  “站住!左护法,把话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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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天明醒来,还未睁眼,便觉出了房间里的不对劲。往日他醒来,一定会有粥香弥漫了整个院子和几间房间,今日却是反常。何况这么安静……天明猛一睁眼,便见自己房间里坐着一名蓝紫色长发的青年,一双绝美的蓝宝石眼睛带着几分玩味漫不经心地向自己投来一瞥,手指间玩弄着几支雪白羽毛。这名男子的气质是天明从未见过的出尘,只是天明并没有惊呆多久:

  “你是谁?我大叔呢?!”


  “大叔?倒是个贴切称呼。盖聂他走了。”


  “走?上哪儿去?!”平心而论,天明是不信的。他整好衣服跳下床,用最快速度房前房外检查个遍,结论是,盖聂确实不见了。没有一点痕迹,似乎这个人从未出现过。天明最后仔细查看了大叔精心保护的一个暗格,他知道大叔有最珍爱的东西——一个大盒子和一只锦囊,大叔信任了自己愿意和他一同守护。拉开那红木格子,里面是空空落落。所以这也不是暂时的离开,一瞬间天明只觉得想哭,盖聂确实是,真的走了。


  他冲回自己房间,意外地看到陌生青年还未离去。天明狠狠抹了把眼睛:“喂!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莫非我大叔有话托你告诉我?”


  “倒真是聪明伶俐,难怪盖聂会把你养在身边,他确实有话要我告诉你。”


  “什么?”


  “他让我和你道歉,以及希望你别去找他,在这里好好过日子,这个村庄绝对安全。还有,有一天,他会回来找你的。”男子说完站起身,倒也没急着离开,而是继续饶有兴味地观察天明的表情。


  “可恶……大叔……”天明咬着牙两手紧紧握成拳头,可恶,怎么就可以这么被扔下呢!自己也不是个累赘啊,怎么就不能跟着一起走呢。突然想起那青年在转达了话后已经站起来要走,天明猛地抬头:

  “我不!我要去找大叔!我要去找他!”


  “为何?”


  “我说了要跟着大叔一辈子!他答应了!他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嗯。”青年低下头看着天明倔强的眸子,淡淡一笑:“的确,我也觉得盖聂这么做是太不负责任了点,为了怕他以后良心负疚婆婆妈妈,我白凤今日就替他做件好事,好让日后少生些事端。”他走出门一扬手,一只雪白漂亮的大鸟落在院落中央,天明虽受过盖聂睡前故事的教育,奇谈怪事倒也知道不少,今日得见一只白凤凰和一个活生生骑凤凰的谪仙人却仍是惊得没了言语。白凤轻盈走过去,留给天明一个背影:“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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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下定决心见到大叔一定要好好控诉一下这位自称白凤的家伙的恶劣行径,这家伙竟然是自己坐着凤凰在空中打转,让自己在下面走了一上午山路!时至正午,烈日让自己口干舌燥快要虚脱时,天蓝色的身影从空中降下来,在自己面前晃晃手指,轻描淡写说了句:“喂,前面有家山野旅店,去那里吃饭歇息,别走过了路。”

  天明摸摸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钱,有件事情他不得不担心,大叔走时一分钱都没动。他有气无力地应了白凤一声:“你付钱。”


  白凤用餐的礼仪就像大叔一样,他们动作一样优雅流畅,只是白凤少了些温和,白凤不会在天明狼吞虎咽时候适当提醒注意礼仪,也不会沉默地递手绢来,更不会在他不小心呛到后用手抚他脊背帮他顺气。大叔是父辈,是师长,而白凤只是一个旁观者,任何时候,天明抬头总能看到他那玩味的眼神。

  事实上,白凤吃得极少,各种碗盘里的东西他只尝一口后就都留给了天明。天明不愿给大叔丢脸,也规规矩矩地吃着饭。

  有句话说得好,这吃得饱了,胆儿也就肥了。天明抹抹嘴:“那个,我叫荆天明,下次能不能别用‘喂’了?”

  白凤淡漠地看他一眼:“你跟着盖聂多长时间了?”

  “快一年了。”说到这儿天明感觉心口闷,也是,对大叔来说,自己跟着他的时间委实短了点,也许,跟他一辈子一类的话,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吧?


  白凤倒是莫名其妙地勾起一抹笑意。天明竭力把思想转移到别的地方:“你呢,白凤?你的名字和模样,还有那只白凤凰都表明你不是俗人,那你呢?你又是谁?”

  “我啊,我是白凤,魔教流沙左护法。这些,盖聂想是跟你提过的?”

  天明本以为他会对自己讳莫如深,没想到他这么坦诚。睡前自己缠着大叔讲的故事里,模模糊糊有过“流沙”这个名字,那时他还以为那是许多年前不知哪个朝代的江湖逸事,竟没想到,这是这个时代拥有的真实。他回回神,用力点点头:“嗯,提过。你会武功,而且一定很厉害吧?”

  白凤闻言眸子里的神采却黯了几分,他本不想说,只是此等偏僻小店里,倒不需担心细作,眼前的这个孩子,天资非凡也让人想要信任,罢了,罢了,今日就放心一场。一定是和盗跖在一起久了,变得越来越啰嗦,这一次出差真是够麻烦,下次任务注意记得避开盖聂家小鬼。他神色不变:“看来盖聂对你什么都没说。那是曾经了。如今我重伤初愈,只保留了原来一身卓绝轻功,别的,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天明没想到会有此等事,一时不知怎么答话,白凤也不介意,捻着手里雪白的细羽,目光悠悠飘向天际:“不过也没关系,幸而有他,以后我两人在这世间飘飘荡荡潇洒一生,也是最好。”

  “他?是大叔么?”天明看他那副神情,却是捉摸不透,随口问了一句,没有回答。白凤看他吃完了饭,起身便把钱扔在柜台上。天明急急跟着追出去,到山后林子里只见白凤凰歇在那儿。白凤也没再说话,拎着天明的领子往大鸟身上一扔,自己飞身上树悠闲一卧。天明眨眨眼,许久不见动静后终于明白了这意思:休息!

  


  午睡起来天明睁眼,阳光煜耀,白凤靠躺在树干枝杈上偏头对着面前落于指上的雀鸟,一人一鸟,似是相谈甚欢。随后白凤低头,见天明已醒,落下来便把他扔下鸟背,继续上午的赶路模式,对天明一通抗议充耳不闻。不过很快白凤见天明赶得辛苦,终于良心发现乘着凤凰俯冲而下,一把把天明捞上来,二人共乘一凤。天明知道这是许多人几生都不曾有的经历,坐在白凤身后紧紧揪着白凤的衣襟,俯瞰整个大地。同时他心中纳罕,比自己多走了一晚上的大叔,到底是怎么走出这么多里地的?莫非,大叔也是那魔教流沙中人?他在风中开口问了白凤,白凤只答:“不,他不是。”沉默许久,天明又听一句:“盖聂是鬼谷弟子。”

  鬼谷先生的弟子。天明听说过鬼谷先生,鬼谷弟子代代相杀不可逃脱,却不知盖聂那夜讲的那位抱着师弟尸首恸哭的鬼谷先生,说的正是他自己的师父。

  傍晚时分已经是来到了一座相对繁华的镇子,白凤在野林放了凤凰与天明一同进镇,七绕八绕好像很有挑选地来到一家旅店。吃过饭,天明再次急切询问:

  “什么时候能见到大叔?”

  白凤眯眼:“哼,你也不担心我把你卖了?”

  “你不会。你一路处处留心,是寻找大叔给你留下的记号。我这么个小孩子,卖了也不能给你得什么好处,倒是把我带给大叔,你更有兴趣吧。”

  “好了,到这里就结束了。我最有兴趣的是,看你遍寻你的大叔而不见。”白凤带着他往客房走,一刹那天明差点真以为自己的判断失误了,白凤可能真会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不顾。不容他犹豫和反抗,白凤带着他往一间房门前一站,手上使力把他往前一推:

  “去吧。”


第二章 曾经沧海


  门“吱呀”一声打开,果然,那抹天明要追随的身影,正是立在屋中。


  四目相对,都是愣了一下。


  “天明……”

  “大叔!!!”天明冲进屋内,直扑进盖聂怀里。


  盖聂抬手揉揉天明柔软的头发,觉得有些头疼,也隐隐觉着酸涩。想责问白凤,再看门口,哪儿还有白凤的影子!


  “天明,”他长长叹息,“你不该来。明晚,我着手送你回去。”

  “大叔,天明不会给你添乱的。天明要跟着你一辈子,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是谁!!”天明的哭喊撞碎盖聂的坚持,他无言地抱紧了孩子。


  隔日盖聂把天明叫起来说要启程的时候,天明本能地抓住盖聂衣袖:“大叔,我不回去,我要和你一起。”盖聂凝视着他,半晌终于点头:

  “嗯,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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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流沙教全体出动,前往泗水之畔为本教右护法赤练举行婚礼。夫家为儒教大弟子伏念,只是碍于流沙教在江湖上的地位,儒教只伏念一人带了五十随行侍从前来迎娶。

  江湖黑白道皆为流沙教冠魔教之名,惟白道儒教态度较为缓和,更兼儒教一门三位弟子皆与流沙有私交,此次更有婚配大事。泗水为黑白道中立之地,也非流沙所管,便被选来做了婚礼举办地点。是夜新娘红莲赤练娇美如花,新郎伏念意气风发,无人不称羡。

  也就在宴席正酣时,黑白两道各教齐齐出动,二千精英包围了泗水,首领秦门嬴政和墨家燕丹更是下令势要全灭流沙一门。其实流沙教人数实在精简,教主一人,左右护法和三位大刺客,连侍女侍从算上亦不出一百五十人,惊动如此多人足可说明此教实力。流沙教主卫庄鲨齿饮血,新娘赤练舞动软链剑,左护法白凤凤冲九天,伏念也手执太阿奋力突围,奈何实在寡不敌众,更比不得对方有备而来,开始大规模用毒。此时教内唯有刺客墨玉麒麟因任务免于重围,当她为了婚礼大事赶来泗水,几乎到达的同时便转身飞奔去儒教请来援兵。儒教立刻派了人前来斡旋。是时身负重伤的燕丹和嬴政看着尸横遍野不免得意,最终于一片死寂的泗水畔边看着最后一个流沙教人墨玉麒麟被儒教张良击倒,检查过她确实已死后答应不用化尸毒,率八百余部收手而去。伏念佩着太阿抱起血染满身的赤练,与颜路张良带着教众回了儒教。张良耍了花招,墨玉麒麟实为轻伤,假死药劲一过她便施药解毒再一一救治流沙教人,最终流沙教众一百五十人,得生者七十八,左护法白凤垂危得救。只是泗水一战仍然给流沙带来了不可修复的重创:三刺客中的其余两位苍狼王和无双鬼皆为教主战死,而激战并伤到嬴政、燕丹、高渐离等绝顶高手的教主卫庄于此役身受重伤,兼有毒发的情况下,不知所踪。卫庄主动离开且身子危重的最好证明是,鲨齿剑被留在了离战场不远的地方。


  ——他已然虚弱到拿不动剑了,但即使没有剑他仍执意要走。

  天明记得当日下午在天上,白凤迎风而立,讲了整个故事都局外人一样,保持平淡无波的语调,即使是说到他自己受伤时都没变过,然而到这最后一句忽然染了不可抹灭的悲伤。

  天明问:“那个……你们教主,卫庄,他……很好么?”

  白凤因这句话面露惊讶之色,回答却斩钉截铁:“不,他不好。”说完却自顾自地微笑起来。

  天明囧得差点从鸟背上掉下去。


  天明知道,白凤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以及不耐烦自己的再三追问才把整件事讲给自己,其用语简练至极。他给盖聂连问带猜重新讲了一遍,才终于清楚了这看似与他们无关的整个事件。最后天明问:

  “都是真的吗?”

  “……是。”

  “后来呢?”


  其实盖聂一直推测,现在想来,应该是二位首领当时也伤重不支,不然怎么会忘记处理流沙教主,而嬴政和燕丹撤走时候没有流沙教人醒着,也就无人作证。后来流沙教一直对外保留受重创无法自立的形象,左右护法和大刺客率七十八教众藏于根据地,对外最先放出教主死亡二位护法和刺客都伤重不治的消息。在谁都找不见的情况下,宣布教主死讯会为可能活着的教主省去不少麻烦。随后墨家和秦门等等同样遍寻无果,也认定卫庄身亡。于是流沙教主的死在江湖上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只有流沙人和儒教少数人知道,卫庄根本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就连盖聂自己,一年前消息传来时,也毫不怀疑地信了。


  直到那天白凤到来,以自身的存活带来希望。


  至少五十年内,流沙教的覆灭,将是江湖上最大的谎言。


  路过市集一处茶摊,天明口渴,二人在此停留。天明望着盖聂随身带的大布包,认得这就是村子里生活时盖聂极为珍视之物,忽然道:

  “大叔,你真是太狡猾了。”

  “嗯?”

  “说来说去,你对你自己闭口不提。白凤已经告诉我一些事情,还有,你带着的,是一柄剑对不对?”

  盖聂看着他,过了好久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刚要开口,却听隔壁一声醒木响:

  “上回讲了魔教流沙谋害道教青云松真人,小老儿今日要讲的,乃是堂堂江湖第一剑客,剑圣盖聂!”


  天明惊得要掉了下巴,盖聂已然带着他匆匆离去。一路直到远离闹市,天明才反应过来,激动地一蹦老高:

  “大叔,真的是你吗?你真的是……”后面的话被盖聂捂在嘴里。盖聂眼见平素就很崇拜自己的天明眼里的景仰更加一层,暗叹到底还是个孩子,他脸色沉静地点点头。

  天明立刻就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不愧盖聂心里曾百般感叹这孩子天资聪颖:“那大叔,泗水一役江湖两道齐出两千精英,那你呢?你参与了吗?”


  这一问不打紧,盖聂闻言立时层层愁色染了眉间眼角,天明从未见过盖聂如此模样,也是着实吓了一跳,刚想问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便听得盖聂悠长的叹息:“不,我没参与。”

  “如果我当时在,就断不会,让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断不是今天的局面。”


  天明隐隐听出这说的是那位教主卫庄,还想再问点什么,但见盖聂倚树而立,似是倦极,也就没再问下去。只是轻轻说了句:“大叔,我们还是找间客栈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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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镜湖医庄。


  镜湖主人将自己约至此相见,却又说临时有事让他在门外站了足有一个半时辰。

  盖聂也理解,医仙以救人为己任,而病人是不分时辰的。


  “盖某几次想登门谢端木姑娘救命之恩,只是都不得应允,今日得端木姑娘相约,在下受宠若惊。”

  灯烛摇曳,白衣仗剑的男子一举手一施礼,一眼看去温文尔雅,礼貌语气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口中的“端木姑娘”,便是对面坐着的美丽女子,江湖称“镜湖医仙”的端木蓉。她望着他,眼波中将万语千言相诉,而盖聂却坐怀不乱,似是无所察觉。


  “盖先生多礼了。方才也实在抱歉,入座就好。”


  “不知今日端木姑娘相约……”


  “小女子多次因医者职责推拒了盖先生的拜访,感觉心里过意不去。正逢今天难得有空,便将先生约来。先生有什么话但讲不妨,若有小女子能尽力处必当相助。”


  “不不,在下拜访只是为了向姑娘当面道谢。盖某愚钝,也不知姑娘是否有需要的东西,是在下希望有机会报偿姑娘,愿姑娘能完成在下心愿。”


  端木蓉自信自己容貌美丽,情真意切,该为这个男人做的她都做了,为了他她可以连命都押上,但是面对字字正经毫不动摇的盖聂,她的心直坠谷底——

  他不爱她,甚至都并不喜欢她,他和她,除了这种最正经淡泊的朋友关系,甚至没有任何可能。

  可是她依然决定做最后的尝试。


  “话至如此,先生真的不知道小女子心思吗?”


  “……”那么明显的感情,盖聂即使是块木头也不能再装傻下去了。


  “端木姑娘,对不起。”


  “那么,先生到底希望怎样报偿小女子?”


  盖聂只道已经拒绝了端木蓉,便答:“姑娘所要,在下可取。不畏万难,但求展颜。”


  端木蓉微微叹息:“盖先生,怕只怕,小女子所想,你给不了。”


  “姑娘就是要在下的命,亦可现在拿去。”


  “我要的,不是你的命。我想要,你的爱。”


  长久的沉默。风抚过纱帘,烛火一并摇动起来。


  “对不起,端木姑娘,只这一件,在下无法办到。”


  “为什么?我就这么……就这么不值得你爱吗?我可以跟你一起走,与墨家再无联系,和你一样不属于任何门派。盖先生,只要你说一句爱,就这么难吗?”

  眼泪不可抑制地从端木蓉一双温柔眼眸中滚落,一串串打湿她暖色的衣衫。

  为了这个男人,她把一切冷漠防备都放下,为了他她逆着心性做到了如此地步!


  “……对不起。”


  端木蓉是个聪明姑娘,她多半能猜出,盖聂如此,大抵已经心有所属。至于那人是谁,她凭女人因爱而对那个男人的了解,也得出了一个令人心碎的答案。

  她终于看清,风度翩翩温和有礼、做事分寸拿捏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一切不过都是盖聂拿来给天下人的面具,以及自己为情所蒙留下的印象。这副外表下的盖聂,心中冷淡空白如漠北大雪,再或许,他根本没有心。

  “你走吧,盖先生。我想要的你给不了,别的我都不想要。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端木姑娘,在下多言一句,你是个好姑娘,很多优秀的男人希望得到你的青睐,在下很感激姑娘厚爱,然而,盖某实在无法回应姑娘。”心都不在自己手里,还拿什么去回应人家呢。

  “端木姑娘,在下祝你幸福。”

  盖聂转身走了出去,镜湖莲花朵朵,连带莲叶一起都被放置灯烛,做成了荷灯。十里莲花,一轮明月高挂。端的是人间难见的仙境美景。


  盖聂也记得端木蓉最后深深望他的那一眼,他绝佳的观察力看出了告别,也看出心死。然而还有其他,本来不应存在的东西,他不明白其中的决绝、玉石俱焚——那种隐隐的快慰从何而来。算了,自己向来心性淡漠,身为鬼谷弟子,揣摩他人心计自不在话下,可揣摩女子感情……还是算了,只当自己多想了吧。


  未及他回到住处,便听闻了惊动江湖、空前绝后的泗水一战。他拼了命一样赶去,却是太迟,一泓泗水还染着血色,一切都早已尘埃落定。


  他只见到许许多多尸体,有流沙的,有墨家的,有江湖各大教派的。活人,他一个都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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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云梦故居


  “大叔,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云梦鬼谷。”


  两人已经走了两天的路,这两天两人只在中午走进村镇备好食物和水,其余路程尽量避开人。天明倒也理解自家大叔的不喜热闹,何况他也看得出,大叔心情实在欠佳。

  不过前面说了,天明生性乐天,此刻他正乐滋滋地想“要是这一路没有我,大叔没到目的地就会闷死了”。确实一路上天明不但没成为累赘,反而也帮了盖聂的忙,又因为是孩子,好奇心重,喜欢问这问那,凡事也不会太放在心上。有天明相伴的旅程,对盖聂来说着实平添几分味道。


  天明忽然想起:“大叔,我和白凤在一起的时候,你是用了什么方法在赶路?我们现在走了两天,怕都没你那一天一夜走得远。”

  “轻功。”

  其实在了解了盖聂的身份后这个问题也就显得多余,自然是轻功神行一类的,可天明非要去求证一下,得到回答后没心没肺地开心:“哇哦不愧是大叔,轻功也这么棒诶!太厉害了!”

  “大叔难道不打算教教天明这些吗?”


  盖聂本想说“不打算”,他本来就想终自己一生好好养大天明,让他远离江湖,安稳自在,却不意出了这等变故。如今面对天明的期待,他只好说:“你还不到时候。先学知识。”


  第三天是中秋佳节,云霞落满天边远山时,天明跟着盖聂沿着一条溪水转过一个弯,便又见了一个俗人少见的奇景。


  “云梦鬼谷。”盖聂薄唇抿起,只是低低念了这个名字。


  还如旧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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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梦鬼谷,鬼谷先生与弟子代代相传,隐居于此。


  大叔自从到了这里就处于一种神游状态,他依着记忆指引来到一株树下长跪祭拜,天明也跟着他。后来大叔把自己带到一间屋子单独安排好,之后就没见他人。月色当空,鬼谷确实美,天明睡不着,干脆起来四处走走。


  天明注意到鬼谷房间里的积尘非常之薄,可以断定这里必定有人定期来打扫,可是现今鬼谷内只有自己和大叔,没有所谓仆人留驻。那定期来的人,就应该是谷外之人。照传言来看,鬼谷终年只有师徒三人,最多还有位仆人。如今大叔的师父已经亡故,自己曾和大叔生活过,知道他不可能定期来打扫更不可能定期派人来,那么……

  可是鬼谷弟子不是代代相杀,不可逃的宿命之战……

  那还有谁会如此关心在乎鬼谷,这处极少人知道的人间秘境、世外桃源呢?


  二人从进谷到看见屋舍便走了相当一程,其间林木溪涧,鸟兽相应,足可见这鬼谷极大。天明不敢走远,只在能看见屋舍的地方走动。无意闲逛到一棵茂密大树下,天明忽又想起了大叔给自己讲的那位曾在树下为自己师弟恸哭的鬼谷先生,那会是大叔吗?还是大叔的师父呢?或者只是传说里代代鬼谷先生中的一位?不禁心中感慨。肩膀忽然被人按住,天明惊得一跳,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他放了心。


  “你想的不错,就是这棵树,那是师父。”


  “大叔……”天明习惯了盖聂非凡的洞察力,他分明见月下盖聂的伤感,想安慰却不知怎么开口。想了半天还是决定问问题,期望能帮助大叔分散些注意力:


  “大叔为什么决定来这里,只是为了……重返旧院吗?”


  “来寻故人。”


  故人……?依天明这些天所见,大叔心里放的似乎始终是那位流沙教主卫庄,他也相信,正是从白凤那里得了卫庄可能活着的消息,才让大叔舍了平静安乐的生活带着自己重问世事。天明略一思索,一个问题便冲口而出:

  “大叔,那魔教流沙的教主……可是你的什么人?”


  事至如此,盖聂明白天明天资聪颖,又是孩子,好奇心极强,诸如“他是我一位很重要的故人”等言语必是敷衍不得了。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便是我的师弟。”


  “师弟?!”天明心中不免大惊,“莫非他也是鬼谷先生的弟子么?!”


  盖聂缓缓点头,眉头紧锁目光远望:“惟我与他。”


  天明顺着这目光极目看去,目力所及处,千山相连,夜沉如墨。


  “还有,流沙不是魔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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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锦灿烂,夕阳如血,这血,也落到了谷中缠斗在一起的两条身影上。


  你来我往了不知多少回合,终于白衣盖聂抓住了对方的一个破绽,飞身向前剑尖平出,直取面前玄衣少年的喉咙,后者起剑挡住剑尖,被逼得急速后退。心里已然知道破绽一露无可挽回,来不及了。


  停下的时候玄衣少年背倚大树,手中剑在盖聂剑尖前“喀嚓”断为两截,而盖聂急收力,剑尖不偏不倚堪堪停在少年喉前,两个人平静相望,内心却起千万波澜。


  “师哥,我输了。”


  “小庄……”


  卫庄望着眼前的师哥,只觉得身上的伤都发作了一样,看样子师哥也一样,不是么?


  “杀了我吧。”


  “你知道我不能。”


  “呵,一向恪守规矩的盖聂,如今竟不守鬼谷世代相传的规矩了吗?师父他老人家没能活着看到我们的结果,可不是让我们坏了传统的。”


  盖聂始终维持着动作,潜意识里,他是希望小庄能够再次奋起相抗,如果可以,他们哪怕一直打下去,也不要分这个胜负。

  其实这场宿命之战本该在昨天就分出结果,师父坐于谷中看两人相战,最后卫庄剑指盖聂,两人却都同时发现了师父的不对劲。

  寿终。如此赶巧,天意如此。


  正当盖聂恍神,忽见眼前人飞身而起直对剑锋扑过来,他慌忙后退,换成卫庄胸口抵着他剑逼他后退。两人速度相当,最后盖聂狠命提了口气,才终于快得卫庄一步,将剑甩手弃到一边。


  “小庄,你做什么!”


  这次动作耗尽了卫庄最后的力气,他单膝跪在地上支撑着自己,大口喘气。喘息方定,便道:

  “师哥,一死一生的结局,身为鬼谷弟子的我们,如何能打破?”


  盖聂看着卫庄脸上少见的绝望,听着他的话,寸心如割。“早点让这一切结束吧。”


  “小庄……你说得对,这场宿命,还是早点结束为好。”盖聂拾起一旁的剑,转身进屋又拿出一柄新剑,交给卫庄。


  “只是小庄,上一次本该输者是我,这一次我侥幸赢你一招,这样收局,谁也难服。我们还是再约一战吧。”


  两个人的心,已是伤痕累累,三战过后,无论如何也要有个结果了,不然,两个人怕是都难以为继。


  第三战约在三日后。

  这一战两人都使尽全力,招招凌厉不留余地,谷内被剑风激荡起的树叶几乎都成了颇具力度的暗器。


  千百招流水一样划过,画面定格时卫庄手里的剑刺进盖聂左胸上方。


  卫庄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不,不是这样。盖聂是故意的,他分明可以抓住一个机会反制。

  脑中却有声音反驳他:那应该是怎样,无论你俩谁输谁赢,都不是好结局。


  “小庄,你赢了。”


  卫庄拔出剑扔到地上,垂下头。


  “不……师哥,你走吧。”


  “一死一生,你忘了你三天前是怎么说的了?”


  卫庄和盖聂都长于思考和谋略,然而宿命之前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一死一生……一生不得相见。”二人对望,心意相通。

  盖聂心中有微小的得意,论心计他比不过师弟,但这次他诱着小庄出了宿命的死路,也算一场胜利。

  各不相见,也不算是完全悖逆了传统。


  “如果一死一生,死的那个人必须是我。”

  轻声说完这句话,卫庄转身,声音决绝:“盖聂,我以现任鬼谷先生的身份,命你离开鬼谷。你我二人,以各不相见作为代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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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后一次给我收拾了伤,我离开后,他也离开了这里,成了流沙教主。”


  天明听得似是痴了,如此融会贯通,他也就明白当初捡到自己前后,盖聂为何对江湖心死。星子闪烁,树叶被风吹得“沙沙”直响,他定定神,想起一开始大叔强调“流沙不是魔教”,禁不住问:

  “可是,为什么白凤自己也称呼自己教派为‘魔教流沙’呢?”


  “教内都是心气极强之人,面对江湖的众口一词,懒于辩驳,索性自认,也是对所谓江湖的嘲讽。”


  盖聂坐在天明身边,继续道:“天明,你还记得集市上那说书人,提起的流沙诛杀青云松真人?”


  “记得。这青云松真人,听名字就是个老道嘛。”


  “事情一出,江湖义愤。众人只当这青云松是个高人、真人,平日讲道解惑,功力非凡。实际上,很少人知道这副道貌岸然下,青云松流连青楼,易容后化用假名强害民女,占人田宅。可惜的是直到他死,世间都只道是少了一个圣人,不知实少了个恶棍歹徒。”


  “这么说,流沙其实是行侠仗义的教派?”


  “也不完全是。流沙洞悉了各教公开或是竭力隐瞒的秘密,从中获取利益,不过流沙不轻易杀人,一动戾气便要么死伤众多,要么死者必定身居教派或官府高位。因此黑白两道除去与流沙有私交的儒教,皆恨流沙入骨。不过,没有像青云松那样的龌龊事,也不太容易让流沙动杀气。”


  天明仔细端详身边大叔的侧脸,此时此地,大叔应该比较放松才对,可他面部线条紧绷,似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牵引着他的注意力。此刻天明只恨自己愚钝不能替大叔分担,正待开口再问,忽听一个曼妙女声顺着风传来:

  “不愧是盖聂!小兄弟,关于流沙,看得清个中原委的,唯有盖聂这样不属任何教派,又本事高强的侠客,可惜,江湖上如此人物,端的太少。”


  只闻声不见人,天明不由惊慌,他凭着孩子特有的勇气大叫:“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不敢现身?”


  相比之下,盖聂显然心中有数得多,他站起身,看着前面夜里漆黑一团的树林:“墨玉麒麟姑娘,既然来了,可否出来一见?”


  墨玉麒麟!她就是流沙大刺客墨玉麒麟!看来跟着大叔,这些江湖上的奇人奇事都让自己碰到了,天明知道这其中故事还远远没完,眼下也只好听着墨玉麒麟和大叔的相谈。


  如同蛇嘶的笑声洒落在风里:“你身边的小兄弟说我不敢现身呢,倒是有趣。相见不必了。盖聂,我本是来打扫鬼谷,正好听到你的讲述,现在既然听完了,作为交换,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既是如此,关于泗水一战盖某有事相问。”


  “姑娘可否详细讲述姑娘所见泗水一战的情况?盖某想确认一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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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泗水畔,尸横遍野,惨烈非常。


  墨玉麒麟与儒教二弟子颜路、三弟子张良带着儒教众人赶来,心就猛然沉到了泗水最深处。

  她怒目而视秦门嬴政和墨家燕丹,还有其余各教派首领。为首的这二人看来也身负重伤,脸上却尽是得胜者得意的神采。嬴政左臂被削下,墨玉麒麟认得那是自家教主鲨齿的功劳。此刻她恨不得凭一己之力将他们尽数杀灭为本教报仇,现实却提醒她毕竟是来与人家斡旋。


  “已是伤了如此多性命,流沙教经此一战断不能恢复,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还请二位首领就此罢手。”颜路声音不急不缓,却掷地有声。

  嬴政和燕丹染着血污的脸也已经苍白如纸,两人对视一眼决定不再拖延。燕丹干脆利落地看向麟儿:

  “这位姑娘,可是魔教流沙大刺客墨玉麒麟。流沙教决不能有人幸免此难。”


  墨玉麒麟闻言怒起拔剑:

  “没错,我墨玉麒麟就是流沙中人,今天愿为流沙战到最后一刻!”语毕直取燕丹心口。还未及对方的人有所反应,同侧斜刺里冲出一柄凌虚剑,架住了她的动作。正是儒教三弟子张良,他看着麟儿,却是和燕丹嬴政说着话:

  “既然二位定要杀尽流沙最后一人,我们愿为代劳,只愿你们停止放毒,就此收手,放过这些尸体。”


  “一言为定。”


  墨玉麒麟难以置信地看着张良,双重的愤怒让她无法镇静,很快没了章法。张良用剑每招都看似凶狠,只有麟儿自己知道他并未使几分力气,正当领悟了这一层有所放松之际,张良却一剑袭来。麟儿急躲,却被张良一把扯住,两人交错的刹那张良用自己身子挡住所有人的视线,麟儿感觉有东西被送进嘴里。她倒下的最后时刻,耳边张良的话一直在回响:“这是假死药,药效半个时辰……”


  之后她“死”了半个时辰,醒来第一反应是遍洒解药,解混战中嬴政为求胜利大规模使用的作用于伤口的毒。第二便是寻找教主,却已经只剩了鲨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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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主内力果然深厚,能提前那么早醒来。还能撑着在我醒之前离开,真不知他是用什么做的。我们去找,周围竟一点痕迹都没有,他把痕迹抹得干干净净,明明就连鲨齿都带不动了。”


  在天明听来,此刻的女声和那天白凤的那句话,有着同样的感情。


  “看来正如我所想,他是在众人撤走之后麟儿醒来之前那段空白走的。而且,小庄他多半用了西域的幻术掩盖行踪。”


  “小兄弟,”女声转而对天明说话:“你倒是好眼力,跟着盖聂没跟错人。盖聂在这江湖上,哪个门派不欠他个情?你好好学着吧。”


  “麟儿姑娘现今可有小庄的线索?”


  这一声问出后,许久都只有风声回荡。 


第四章 前尘往事


   盖聂正在房中闲坐,细思眼下接的这单生意该如何完成,有一个关键物什,其上所带线索正是自己急求不可得的。正凝神思索,忽听窗外利器割破空气,客房窗子随即被破了个洞,盖聂身法迅捷早已躲起,一支飞羽结结实实钉在了与窗户相对的墙上。

  这暗器上系着张纸条,盖聂展开对灯细看,正是那自己眼下生意所急需的线索。十年来,这是收到的第九封传信。盖聂叹口气,将纸条置于火烛之上,注视着背面流沙徽记化为灰烬。他走下楼,给了店家修补窗子的银两,带剑消失在浓重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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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沙总坛,灯火辉煌,侍从行动严整,规范有序。右护法红莲赤练正向教主禀告任务完成情况。


  卫庄听完,心中清楚谁在这次难度颇高的任务中小小出手,救了他的手下,赤练已经出了谬误,也许不致死亦足可给她带来不小麻烦,却因为意外又神秘的巧合,令整个任务降了难度。他疲倦地抬手揉揉额角:

  “我知道了。去吧赤练,去麟儿那儿治治伤。”

  “是。”赤练妖媚一笑,一低头转身,腰肢轻摆出了大厅。


  深夜,流沙左右护法并大刺客之一拥华裘聚在一起赏雪聊天。从这里可看见远处教主房间一直亮着灯。

  “这都已经十一年了,他们不是真打算这样一辈子吧?”麟儿坐在树枝上,寻了个舒服姿势。

  “要我看啊,我还得感谢盖聂,要没有他,我现在可就缠绵病榻去了。下次看见,可以少用蛇阵对付他一次。”赤练动作极轻柔地爱抚怀中畏寒,只探出尖尖脑袋的宠物。

  “哼,又一个晚上。”白凤靠坐着假山青石,状似极不屑地瞥了眼教主房间。

  “哟对了,你和你家那位的猫鼠游戏什么时候玩到头?”

  “赤练你收敛点。谁是猫谁是鼠?”

  “这还用说么,人家盗跖是猫你白凤是鼠呗~”

  “真是够没眼力。”


  “练姐真能不吃醋啊?”麟儿显然是拿赤练对卫庄的感情说笑。

  “哼,卫庄是我这么多年唯一的依靠,和爱人不一样,有什么好吃醋。我可没说我的心就在他那儿拿不回来了。更何况,他也只拿我当下属。”

  赤练想起自己曾站在卫庄面前:“您是强者,我当为您效命。”只有强如他的智慧和力量,才能让自己一颗心找到踏实和保护,这便是为什么许多年来她不能离开他。他了解她,她亦能对他揣摩二三。所以这些年她作为赤练,在卫庄身边起舞婆娑,杀气如虹,千娇百媚,所幸她的心始终未因他沉沦。

  而有一个人,会让她心甘情愿把红莲交付。


  “咱们要不谁去和教主说说?他们这样根本是没必要嘛。”麟儿突发奇想托着下巴看下面姿势各异的两个人,得到两枚白眼作为回应:

  “你去。”

  “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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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聂意外地收到一封信,送信人是衣袂似仙的蓝发青年和夭矫如蛇的红衣女子——流沙的左右护法。


  “我们教主说了,务必我二人亲自送给剑圣盖聂大人。至于里面什么内容,我们也不知道,剑圣自行拆阅就是。可别让我们教主失望哦。”


  左护法白凤倒是不多话,见盖聂将信收了,转身便走,二人便如神仙眷侣,施了轻功飘然离去。


  盖聂在灯下拿出信,黑色火漆上流沙的徽记显眼又郑重。十二年了,这是第一次,他和流沙——卫庄如此正式的联系。


  他反复拿着信纸赏玩。内容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当年与他相约各不相见的师弟竟然亲自撰信邀他加入流沙。地位待遇是十分诱人的:“于教主一人之下,统领左右护法及教众。”


  但他是谁?布衣行走江湖多年的,江湖第一剑客剑圣盖聂,若是能为名利所动,那就不是他了。何况给出条件的是和他被宿命阻隔不能相见的师弟,哪怕那是师弟卫庄。

  也许这只是师弟心血来潮的试探。


  不同于之前的十一封线索纸条,这封带着流沙显著印记的书信被盖聂收藏在一个锦囊内,成为一个纪念品。


  至于内容,盖聂不打算回应。


  后人有言: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原以为事情就将这样过去,盖聂却不知之后他的选择让他用了很多日子去后悔。


  一旬后,盖聂刚到自己独居小屋前,余光忽然见半空闪了一道雪亮,转过身剑风迎面袭来。盖聂当下闪了身形,脚下稳稳站定抽剑挡住玄衣人的刁钻一剑。兵刃相交火星迸溅,宽大繁复的衣袍完全遮住那人身形,黑色兜帽将其脸隐去大半,盖聂却是看着被自己格住的那把剑,以及握剑那只骨骼修长的手上的戒指怔住了。


  ——“师哥,别来无恙?”


  那声音因了十二年的打磨少了少年的清亮,多了低沉稳重,久违的灰蓝色眼睛比以前更深邃,却还是和他梦中见过的一样。


  秋风飒飒,接近中秋,天气早有了几分凉意。盖聂和卫庄,阔别近十二年的师兄弟,如今跨越了宿命相对,却只是久久凝视着彼此,似要将对方用眼神揉尽碾碎。


  其实在卫庄眼里盖聂和十二年前分别不大,以前他就因为少年老成枉自己叫一声“师哥”,如今盖聂不过是把“少年老成”中的“少年”二字去了。而在盖聂眼里卫庄的变化无疑是触目惊心:那头曾如绸缎一般从自己指尖滑下的如瀑青丝,不知什么时候竟化作三千白发;而额前同样的位置,昔日火红的绸带替为玄金交织的额带,为卫庄平添了几分王者霸气,瞳中铁质的光与之相映,整个人愈发显得孤傲冷冽。盖聂禁不住想:这些年,师弟可是怎么过的?

  “小庄……”各自阅尽对方眼中风霜苍凉,二人进屋入座,盖聂打破了寂静:“此次前来,可是有急事?”

  “师哥,加入流沙吧。和我平起平坐。”

  “……为什么突然……?”


  “师哥,十二年的时间,你竟是还未想通吗?”卫庄冷冷笑了一声:

  “你我,哪个是肯为所谓宿命所束缚的?”


  盖聂心内一动,却随即想起师父对自己曾说过的话:“聂儿,鬼谷正是靠着严整的规矩,才能代代相传这么多年。”

  盖聂不是没有试图抗争过,在卫庄看不到的时候:“师父,可你当初大恸三天,难过一生,最终也是哀伤毁损了身子,难道也想让我们重复您的命运吗?”

  适时鬼谷先生喝下他递上的中药,长叹一声:“聂儿,你又如何知道,若是我们两个都活着,结局不会比这个更糟呢?”

  言外之意是亲人相残都有得是,兄弟反目还不够多么?

  盖聂不语,他恭恭敬敬接过师父的药碗,转身理了台子上的熬药用具并药渣,弯弯绕绕格外细长的草叶混着细碎的其余药材被一同带出去处理。施过一礼转身出去时,他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可我们是盖聂和卫庄,不一样。

  不一样。


  如今师父已死,这是他能为师父守的唯一一件事。在心底里,他不能彻底背弃传统和师父,却也无论如何不舍得伤了小庄,所以才会以两不相见做让步,倘若这规矩毁在自己和小庄手里,盖聂实在不知要和师弟如何面对黄泉冥府的师父和列位鬼谷先宗。


  “什么时候收徒?”一盘对弈,曾经练剑时候的消遣,亦是彼此不倦的乐趣。对坐的两人,由当初的心无旁骛到如今各怀心事,棋,倒仍是那一盘。


  “再收两个,教他们如你我一般为宿命紧缚?最后和师父一般?”


  盖聂总是在言辞上输卫庄上一截。如今他看着卫庄,面对那种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胸有成竹,突然感觉不安。比起做事情从来极有目的性、下棋惯于算计七步之外的卫庄,他突然发觉自己极有可能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到最后,一枚黑子怆然落下,困兽犹斗的挣扎:“小庄,不能是这样的。”


  “那应当是哪样的?”耗尽耐心,白练干净利落地枷死骊龙之颈,收官。


  终于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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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啷”两声,一只金樽从房间一端飞向另一端,砸中了门框反弹回地上,雕刻精美繁复的花纹在其上泛着冷冷的光。


  侍从早都退得一个不剩。然而面对这一人独享的无上奢华,卫庄只觉得心内无比烦躁,十二年以来一直保持良好的耐心此刻都去见了阎王,心烦意乱之下,一口腥热又猛地冲上喉咙。指尖抹了唇角,触目惊心的红。  


  门被轻柔地推开,进来的窈窕女子又转手轻掩。能在这个时候还敢于如此行为的,整个流沙不作他想,只有右护法赤练一人。


  “你对他太执着了。”红唇轻启,尖尖手指拾起地上金樽,精工打就的表面被磕得有了破损,线条再不复之前的流畅完整。


  “我对他太高估了。”


  “你以为他能想通。只是胸怀苍生兼济天下,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一点?卫庄,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心。你所做的一切,他根本领会不到,也比不得他心中那点陈旧迂腐的坚守。”


  卫庄心里又有了怒火,他冷冷盯住赤练:“他有。”


  赤练懂得何为卫庄的底线,这时候在他面前,她对那位剑客甚至只敢以“他”相称,她在卫庄面前的种种放肆,实际上都是经过了严密的考量,作为两人默契的一部分,成了刀刃起舞。“好吧,他有。不过我们这些做下属的,看着你这样,心里觉得窝囊罢了。”


  “有件事我倒是很好奇。你想过没有,若是他知道你当初亲手促成了那件事,导致了你们战了三场,连着这十二年都在你的谋划之中,他会怎么想?”

  卫庄修长的手指敲出时快时慢的节拍,谋略和追求力量是他这辈子永远不会感到厌烦的事,即使前者让他无比劳心,后者以他的身体作为代价。他突然抬头,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一星期后的大婚,你可还满意?”


  饶是赤练也被这意外的问话弄得面上一赧:“当然,如此一来,我们与儒教便又有了更稳固的关系。我为什么不满意?”


  “你要明白,流沙不需要任何一个教派做依靠,我是问,你,可还满意?”


  “……”赤练注视眼前自己追随了十年的高大男人,看着他的黑发熬成寒霜,这是他第一次问起自己的感受。卫庄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半合了眼帘似是并不在乎是否得到回答,良久,赤练笑了,笑得娇媚而妖娆,眸中却蓄满水光盈盈:


  “他让红莲愿托付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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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百无聊赖地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手指纠缠住格外细长的草叶绕啊绕,绕烦了就着往上一拔,便将草连根拔起。


  盖聂在当年卫庄的房间内,春秋代序,室内陈设仍如旧时一般。许是出于怀恋,他一一流连,细细打量过旧时物件。指尖第三次触到檀香搁架时,只听“喀”一声轻响,竟打开了旁边墙上的一个暗格,里面不大不小满满当当,放的全是书册。细枯如麻绳的草似是夹在其中做书签,因了盖聂抽取的动作轻飘地落到地上。枯朽之感油然而生,书页翻动之间还能依稀嗅到其中浅淡的草药香。

  盖聂对药理医术只能说是略通一二,他知道师弟对此较有天分,也知道师弟那近乎偏执的想要掌握一切的想法。而这满满一格,全是医书。


  天明正打算敲门进那间大叔进去好久都没出来的屋子,却被突然出来的盖聂吓了一跳。


  “我们走。”


  怎么我当年竟会视而不见,别让我如今为此痛彻心扉。


第五章 山雨欲来

  一月有余后,盖聂带着天明在远至千里外的另外一座小城里卖掉马,在城外踏上一条小小乌篷船。船夫很年轻,头发用简单的发带高高束在脑后,额前散落几缕细碎长发。

  他们是逆流而行,却并不比顺流慢到哪儿去,天明心中赞叹船夫的好本事。大叔带一顶极是宽大的斗笠,墨发束于身后,一袭白衣坐在船头。他一路言语极少,只在上船时对船夫报了一个词,便招呼一旁专注于逗弄捕捉昆虫的天明上船。天明倒也想得少,时时有顺流的船路过,有打鱼人的简单小船,也有富贵人家的画舫,阵阵悠长的乐声在水面上飘来荡去,袅袅不绝。


  “……今夕何夕兮与子同舟,明日何日兮与子同游,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天明听得船夫用悠扬嗓音唱起歌,他识不得其中含义,只是单纯觉得好听,累了便躺在船上随着摇晃半梦半醒着。倒是盖聂在船头听得这歌,在心底叹了口气。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歌,原是年少时在鬼谷,他师兄弟二人于溪泉流淌、林木葱茏之间唱过的。

  到如今,歌还在,而唱过歌的人,听过歌的人,却失落了彼此,从宿命手中挽回的余地,像天际一缕流云,聚聚散散,只是抓不住。


  天明觉得不对。不知什么时候,再不见往来渔船划过,听不到悠扬对唱和竹笛叶萧,仿佛忽入无人之境。他站起来,只见周围绿树蓊郁,小船前方尽头处,分明竟是一座山崖。又潜心静待,天地俱寂,连野物鸣啭啸啼都再听不得,真个是凄神寒骨。眼见到了石壁之前,盖聂这个时候也站起身,天明本能地向后退去,躲到盖聂身后。


  盖聂示意他回舱里去,自己则是向前几步,足尖向下一点猛然发力,身形腾空的同时抽出腰侧佩剑。天明堪堪捂住一声惊呼:他的大叔竟然单单凭着自己一身功夫,在石壁上腾跃而上,剑锋在空气中划出欺霜赛雪的弧线,几乎将他看迷了眼。盖聂很快便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自信并未出错,跃到一处突兀岩石上,刚及站稳便手上一个翻转,将佩剑直直朝那处裂口插了下去。


  只听巨大的“轰隆”声,仿佛从地底最深处迸发的一般,直教人疑心是否遇上了地动。水波摇荡,石壁上小些的石块乱纷纷砸进水里。小船上的天明心中惊恐,担心眼前这石壁轰然崩塌,禁不住大叫:“大叔——”。第一声刚及出口,便见盖聂轻轻落回船上。他抬手放在天明肩上,眼睛依然看着面前石壁,动荡及惊慌中,天明听得他说:

  “不妨。”


  仿佛是承盖聂这二字,面前石壁并未坍塌,而是活物一样缓缓向两边启出一条路,刚够一只小舟从中穿过。


  天明心中的惊讶非言语可以描述,自打大叔离开,他几乎觉得普天下的奇人奇事都叫自己遇上,却不成想如今事情一桩奇过一桩。


  小船驶入那道水路,又是一阵轰响,石壁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


  石壁后豁然是另一片洞天。水面比方才宽了不知多少,周围景致也不似外面的疏野荒凉,石块都似是经过人工精心安放,花木多了许多,空气中几分花香沁人心脾。天明禁不住想这里怕是上苍在天地之间的后花园,小舟在其中似箭一样划过去,推出层层波浪。

  盖聂一动不动站在船头。航程并不很长,及至靠岸,天明才想起论刚才的场面,寻常人怕是早吓得魂不守舍,而这船的撑船人……他回头直望向船尾,正好与船夫眼神交会。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天明惊诧于自己一开始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人竟有如此犀利不凡的眼神,刚要回头看大叔,便见船夫起身:


  “怎么,小兄弟才明白过来?”船夫语气欢快向船头走来,他面容极是清瘦,笑容明朗。天明虽不晓武功,亦能觉出这人步调极是轻捷,周身也有一种非凡气质。先前怕是一直敛着,直到现在才让天明觉见这等奇异。

  “一般船夫哪有敢走你大叔要走的这条路的。”他路过天明,毫不停顿反而猛然抓住天明向上一提,未及天明反应便发现自己被带到陆地上,再抬头看大叔早先一步到了岸上,看似知道一切。船夫站在其前,抱臂胸前:

  “好久不见,盖聂盖大侠。”


  盖聂微微颔首:“好久不见,盗跖。”


  这时天明才想起问一个他早就应该问的问题:“大叔,这是哪儿?”


  先前做了他们船夫现在被唤为盗跖的青年闻言冲他咧嘴一笑,刚要抢先回答,一边传出妖媚入骨的轻笑:“哟盖聂,你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带孩子到处跑,也不怕把这孩子吓坏了么?”

  树木掩映中转出一位红衣胜火的娇艳美女,她看着三人莞尔一笑:“欢迎来到流沙总坛,盖聂,天明。”


  流沙总坛。女人看似随意地一挥手,众人都听得周围树丛里传来武器收卸之声,十几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齐齐站出来,恭恭敬敬冲这女人低头:“赤练大人。”


  “都去吧。”


  几乎瞬间,这里就又只剩了四个人。


  “盖聂,你带的这位小兄弟一路上受惊不少,刚才还险些被我吓到。你就什么都不和人家说么?带孩子可不是你这么带法。”盗跖坏坏一笑,却无端叫天明打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来。

  闻言天明抬头看着身侧的大叔,见大叔亦低头回视,眼见神色犹豫几分,却听得轻声道:“对不起,天明。”


  只这几个字,消了天明心头多少委屈和惊吓,一颗心顿时又安定下来,他相信大叔,不管发生什么他始终相信他。


  “盖聂,你进来这里的方式,真是让我们出乎意料。”


  “他以为我不知道。”


  “是,他以为你不知道。从流沙总坛建立,他便亲手设计了那个机关。只有他和你能使用它自行打开石门,就连我们左右护法,要进总坛都需要守门人使用机关开门。流沙的每个人都对你的形貌十分熟悉,其余人只要不是他和你,想要飞身上石壁找寻机关者,会被当场击杀。”


  “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这次赤练的回答倒是爽快利落。


  盖聂对身侧天明交代道:“天明,你可先跟着盗跖,我有些事,很快会回来找你。”天明点点头刚要说什么,盖聂已经抬头看一边靠着树干百无聊赖的男人,后者回给他一个“放心去吧”的笑容。于是盖聂直视赤练:

  “带我去他住的地方。”

  赤练足下轻点一步到了十几米远处:“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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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跟着盗跖在总坛四处乱转,几乎没有刚才那些黑衣服的教众在视线所及处出现,却教人偏偏就知道但凡有异动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应声而出。


  盗跖比大叔性子可是开朗随和许多,几乎和天明一路欢声笑语。天明想到刚才的右护法赤练,那晚泗水畔嫁衣翩然又执剑染血的新娘,心里总觉得太过不真实,思绪一时纷乱起来,觉得和想象中差距太多,未加思考便问:

  “右护法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啊?”


  “我们都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你跟着白凤的凤凰赶了一上午路,小兄弟身子不错嘛,是练武的好苗子。”


  这时天明才想起来白凤说过自己是左护法,如此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声音闷闷道:“大叔不教我习武。”


  盗跖面上带了几分讶异地笑,随后又想起什么一般,拍拍天明的肩膀:“放心,有一天他会的。”


  “对了,你也是流沙教的人吗?”


  “我?我才不是。我和盖聂一样,在江湖上都是自由人,哪个门派都没入。”


  “那你……?”看方才他对来这里的路线那么熟悉,又看赤练的反应,分明就是与这里众人极为熟稔的。只怕这里都快成了他的家,怎么竟不是教中人呢?


  “我是唯一的例外。”盗跖笑得颇为得意,露出一口白牙,“我平时基本都住在这儿,不过不是他流沙教中人罢了。”


  天明心中暗道:你都住在这里,言行顾盼直教人以为是流沙里的头领,说不是和是还有区别么?


  “时候不早了。流沙可没有客房,你可先暂住在我房内,跟我来吧。”


  “那大叔呢?”


  “放心,他自有去处。”


  盗跖直把天明带到房内,嘱咐了他不可四处闲走,也向一边的侍从吩咐了。天明禁不住道:“那你去哪儿?”


  盗跖朝他眨眨眼,一个转身便身形飘动不见了踪影。月出东方,树叶“哗哗”直响,留天明一人站在门口,心叹这般轻功算是天下罕有,细想也许只有左护法白凤可与之相匹敌,不知白凤若与他相较,究竟谁更胜一筹。


  侍从在一旁道:“小兄弟,早些进屋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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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明醒得格外早,不多时便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清瘦的影子被日出前的微光映在门上,是盗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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